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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禮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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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禮成

月漉漉地懸在房檐上,照得商府滿院的紅綢愈發流光溢彩。

一群女使忙完手頭的活計,成堆地往新娘子所在的榴錦院去。

他們圍在門邊,一個腦袋疊著一個腦袋地朝裏探,卻因為獨扇座屏的格擋,只瞧得見一道朦朧影兒。

正看得入迷,管事的徐媽媽走過來,趁她們不備,擡手拍向她們頭頂:“去去去,日後自有你們瞧的。”

幾人一哄而散,徐媽媽隨即踏將進去。

屏風後的容消酒,頂著翠雲鳳冠,穿著深青婚服,端坐在紅綃帳內。

那手上揚著的孔雀金絲團扇,將整張面容遮個幹凈。

徐媽媽走到她跟前,躬著身子,溫聲開口:“娘子辛苦了,侯爺還有好些時辰才能回房,叫您不必等他,自行安寢。”

容消酒從團扇後探出半張臉,擡眸問:“那合巹禮……”

“侯爺說免了,待明早娘子歇息夠了再行此禮也不遲。”

容消酒了然頷首,撂下團扇,露出整張白玉面。

那張豐潤小臉點了紅妝,襯得雪膚更白,眉眼更璨,般般入畫,竟挑不出半點瑕疵。

徐媽媽舉目盡是驚艷之色,好片刻,才垂下頭,恭敬啟唇:“那奴先去給您備水沐浴。”

徐媽媽前腳剛離開,她的陪嫁女使翠羽後腳便回了房。

在瞧見房內只有容消酒一人時,她闔上門,快步上前:“姑娘,主君說了明日便放有靈姐姐出府。”

聽她說完,容消酒長舒口氣:“但願這次父親莫要再食言。”

她父親為防止她再次逃跑,遂將有靈扣下,只有等她順利嫁進侯府,才肯放人。

容消酒將團扇遞給翠羽,走到妝奩前褪去釵環。

臨到沐浴時,她早困得睜不開眼,閉著雙眼任由幾人替她梳頭更衣。

以至於她再睜眼時,便見長身鏡中的自己換了身絳色蟬紗衣。那單薄的衣料,勾勒著她玲瓏曲線,圓肩半敞,□□微露,哪怕只僵硬地站在原地便已是千嬌百媚,風情萬種。

容消酒挑眉,甚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。

“善哉善哉,好個勾人的利器。”

旁側候著的幾人女使婆子聞聲,捂唇輕笑。

徐媽媽走到跟前,替她正了正襟,笑容寬厚:“娘子,當真美極了。常言道這美人須配英雄,娘子與我家侯爺當真絕配。”

容消酒呵呵幹笑兩聲,沒接話。

*

商府的酒宴還未結束,商憑玉便酲醉到不省人事,被兩個小廝擡去了千秋閣。

這千秋閣,是專供商憑玉處理公務和練武的小院。

一入院子,他混沌雙眸登時清亮起來,直起身子,將擡他的兩個小廝遣散走。

他徑自去到院落栽種的榴錦樹下,仰頭望著,一站便是半個時辰。

夜風奔襲,吹起他紅蓮似的衣擺,將他周身濃郁的酒氣散去一半。

直到貼身小廝橫舟抱著衣物走進院子,他才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身軀,入房內換裝。

“侯爺,壽安寺那邊,斷了她一根手指。”

橫舟垂首候在他跟前,恭聲道。

商憑玉理著腰間玉帶的手沒停,像是聽了件家常瑣事,只平淡地‘嗯’聲,再沒了下文。

他擡起胳膊,細嗅著衣物上是否還殘存酒氣。

橫舟淺淺一笑:“這衣裳奴特意放薰籠裏薰過的,定能遮掩酒氣。”

商憑玉擡手拍了下他肩膀,邁著穩健的步子去了榴錦院。

臨走到寢間門前,望著房內那昏沈燭光,他忽地腳步一頓,心頭開始狂跳。

長長吐息了片刻,才捏手捏腳地推開門入內。

他闔上門,走去榻前,未寬衣便往床上一躺。

身旁的人閉目合眼,睡得恬淡。

整張床榻都氤氳著她身上好聞的箋香,惹得商憑玉方將壓下的悸動又再次洶湧起來。

他轉個身子,忍不住朝容消酒湊近些許。

就那般凝眸靜靜望著,似要望個天昏地暗,怎的都不會倦。

多少個寂寂無名的長夜裏,他都只能在夢裏,與她見一面。

兩年前他與戰神彭山搏鬥時,遭人偷襲身重毒箭掉下懸崖,只拖著一口氣,咬牙刮骨才得以存活下來。

那時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再見一面,只要再見一面他的姐姐,他死而無憾。

思索間,他唇角蕩漾出淺笑,眸子似揉碎的春星,熠熠生光。

正試圖將她臉上每一寸瞧個仔細,不成想視線剛落到她眉眼處,便撞進一雙浮著水汽的眸裏。

下一瞬,他腰間被人一踹。

好在他利落伸手,穩穩握住那只踹向他的玉足。

“姐姐這是做甚?”

他眸光閃閃,聲音不疾不徐,帶著幾分慵倦。

容消酒沈了面色,用力將腳從他掌中抽回。

“你在做甚?你我感情還沒篤深到可以躺一張榻上的地步。”

說罷,她從被子裏坐起身,後背緊貼墻面,警惕地睨著他。

商憑玉翻身下榻,背對著容消酒的面色,撲地閃現一抹狡黠。

就聽他沈沈道:“我不過想試探一下姐姐,會否婚後對我上下其手。還好姐姐是位守正知禮的,不會因愛慕我,便對我胡來。”

容消酒一臉黑線,誰大半夜的躺別人身側上,試探別人會否有非分之想。

“這你大可放心,且不說我有沒有那個膽量,單說商指使那通天本領,必能將我制服當場,我又何必白受一頓皮肉折磨。”

“姐姐說得極是。”他面上佯裝寬心,長舒口氣,興興開口,“那我便安心了。”

兩人一個縮在榻上,一個站在床邊,面面相覷,好不尷尬。

商憑玉轉頭,輕咳一聲:“那姐姐早些休息,我日後都住千秋閣。”

容消酒木然頷首。

待他離去,躺倒榻上酣然入夢。

篆香還未燒盡,容消酒便被人從夢裏揪出來。

三五個女使湧入房內,梳洗換衣,穿鞋灑掃一應俱全。

約莫一盞茶的功夫,她便換了新婦裝束,挽著小盤髻,穿著紅裙裳,一身行頭端的詳雅華潤。

“姑娘準備的賞賀可不能忘。”

一同陪嫁過來的劉媽媽端起案上的漆木盒,在容消酒臨走之際,脆聲提醒。

她備的賞賀極少,商府人丁單薄,長輩裏只剩祖母還健在,平輩裏也只有一位長兄和一位長嫂,再無別的旁支。

府中分晉園和淮園,晉園便是她所處的地界,而商憑玉的長兄、長嫂以及祖母皆居於淮園。

兩個園子之間以一堵粉墻為界,平素的吃穿用度不互通,也算變相的分家。

容消酒剛出房門,便與橫舟碰面。

他躬著身子端的得體:“大娘子,侯爺公務在身,便不陪您去淮園了。”

容消酒心一沈,說話也磕磕巴巴起來:“那…那就我一個人去了?就…就沒個救兵?”

橫舟頭垂低了些,語氣凝重:“到時您見機行事,祝您順利。”

言罷,他行禮離去。

容消酒到了淮園,出來迎人的是大嫂身邊的管事婆子。

剛到淮園的前廳門口,還未擡腳進去,便聽一陣歡聲笑語。

容消酒用力深吸幾口氣,隨著管事婆子踏將進廳。

“瞧你這雙巧手,竟能將這群山畫的栩栩如生。還有這喜鵲,活靈活現的,好似要飛走了。”

“祖母謬讚了,也不過雕蟲小技,用來唬一唬人罷了。”

廳內的婆媳二人談笑自如,一團和氣。

這讓容消酒懸著的心,也稍稍放下了些許。

“老太太,二哥兒的新娘子來了。”

管家婆子上前通傳。

話落,眾聲闃寂。

齊齊轉頭,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。

容消酒硬著頭皮上前,躬身唱喏。

正坐在書案上瞧畫的商家老太太,笑容親和,示意她起身。

那大嫂站在老太太身側,直直盯著她,瞧著那眼神算不得友善。

這大嫂與她差不多年歲,長得也算清麗可人。她名叫上官棠,出自書香門第,從小便負‘才女’的美名,向來恃才傲物,尤其嫌棄武將門第。

“這樣頂頂好的相貌不多見了。”商老太太朝容消酒招招手,“好孩子,湊近些,讓老身瞧個仔細。”

容消酒頷首,款款走到她跟前。

上官棠撇撇嘴:“這長得如此標致,為何卻留不住自己夫君。”

商老太太笑容一頓,只稍縱即逝,便打起圓場來:“定是二哥兒昨夜喝的太醉了,怕再擾你清夢。故而去千秋閣住了一晚。”

上官棠不加掩飾地冷哼,又道:“那今日二哥兒怎的沒……”

不待她話罷,商老太太拉著容消酒的手轉移話題。

“好孩子,來瞧瞧你嫂嫂新作的山水畫。”

這不就巧了,容消酒也是作畫的。

她垂眼朝畫看去,站在老太太另一側的上官棠忽地擡手,擋在畫中間。

“若我沒記錯,弟妹家裏的朝臣俱是武將,想來對這些個風雅之物不甚了解。看了也是白看,倒不如不看。”

容消酒揚出淺笑:“一幅畫罷了,只要有眼,誰人都可以看。”

上官棠心下翻個白眼,唇邊噙著譏諷:“看與看也有不同,想來弟妹不知何為設色畫,更不知何為雲頭皴吧,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看畫的差距。”

容消酒眉梢一挑,設色畫她不敢說,但這雲頭皴正是她獨創的畫法,又豈會不知。

“想來你也不識得霜桐居士,更沒瞧過霜桐居士的真跡。又怎會感受到我畫中的意境,所以還是別看的好。”

上官棠沒留一個話口,自顧自說了一長串。

見容消酒沒反應,得意挑眉又道:“不知者不怪,弟妹別往心裏去。”

容消酒心情極為覆雜,明明她在當面嘲諷自己,可那話裏話外又在恭維著霜桐居士。

簡直好氣又好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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